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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权与契约

2024年10月6日 11:00
作者 ONO

早起遛狗,听到两个年轻女性的聊天,颇有意思。

女性A问女性B:“你儿子呢?”
女性B:“他奶奶那儿呢。”
女性A:“放假过去玩啊?”
女性B:“不,他们养着的。”
女性A:“你不管啊?”
女性B:“我管不着啊,高考多少分考什么学校都被他们家规划好了。”
女性A:“是不让你带孩子吗?”
女性B:“我不管,我费心巴力地养到高中,娃儿说想学画画我肯定愿意,但是他们家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拉去考公务员,我懒得去跟他们吵这个架。”
女性A:“但是那毕竟是你娃儿啊。”
女性B:“现在是他们的了撒~”

我目测那个年轻女性大概三十出头,能这么“看得开”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另一件事,看上去跟这段对话没有太大关系,但是有相同的底层逻辑。

原本国庆有活动安排,参加一个小众文化的创意集市。我们跟会展公司、会展公司跟商圈管理者早就签署好了契约,结果在临近国庆假期之前,政府突然决定要收回商圈的区域用作自己的“宣传”工作。就算契约已经放在了区政府领导的桌案上,他也可以一句话认定这份契约并不成立,需要重新签署。政府也倒是“客气”,说要研究一下如何安排,但他们的宣传口径早就发布了整个国庆假期将在商圈举办的活动。最后当然是契约无效,这种临时变动或许对商户来说很头大,但对这些会展公司而言,或许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合同里,我们把这种政府行为导致的“合同失效”通通涵盖进“政策变动”,且政策变动又跟“不可抗力”并列。虽然文字游戏是将它们拆解成两个含义,但事实上他们均属于“不可抗力”,它比台风的轨迹还难预测,甚至可以是在活动前一天突然变动。光是这一个合同条款,就可以让签署者提心吊胆,且投诉无门。

当在法学领域,这样的合同失效原本是可以商讨违约赔偿事宜的,比如我们为了这个会展定制了道具、提前购买好了材料等等。但在实际运用,往往就用一句“大家都不容易”更糊弄过去。


奶奶收回孙子人生轨迹的权力、和政府不顾契约精神收回地段的权力,本质上没有区别,因为他们都从根源上改变了“物权”的属性——孩子是母亲的“产权”吗?或许在成年之前,家长都有类似的“儒家孝道”授予权力,甚至很多人在成年之后仍然受到父母的支配。当这个“产权”被更换为“这是我们张家的孩子”时,母亲对这个“产权”当然没有了绝对控制权,奶奶可以作为这个家族的大母神完全凌驾在规则之上,她既能控制自己的儿子,也能控制儿子染色体制造的另一个“儿子”。

至于商圈的“物权”所有,只不过是看谁的级别更高,谁就有占有“物权”的资格。

我是法学出身,在学习《宪法》时最想弄懂的一个章节,却被老师最快速地跳过——“土地所有权”。不会展开讨论的这一章,浓缩成了《宪法》的第十条:

城市的土地属于国家所有。
农村和城市郊区的土地,除由法律规定属于国家所有的以外,属于集体所有;宅基地和自留地、自留山,也属于集体所有。
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规定对土地实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给予补偿。
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侵占、买卖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转让土地。土地的使用权可以依照法律的规定转让。
一切使用土地的组织和个人必须合理地利用土地。


讨论“土地所有权”的核心不是“买卖”,而是保证不会发生“最极端的可能性”。你在一片看似私有制的土地上建起了自己可以容纳半辈子的房子,有一天国家可以通过强制征收的方式收回这片土地,当着你的面拆除你修建的房子,你却没有任何反抗的依据——因为《宪法》规定土地就是属于国有和集体的。

当然,这件事也不允许被讨论,因为它是在“质疑”《宪法》。

《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反应出了那个时期古中国的土地所有权状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过后来也有“专家”表示,这一句被“有心人”给曲解了,并不是指天下的土地都是归王权所有,毕竟人们还可以自由买卖——我相信这个“专家”也是没多少逻辑能力的,土地可以买卖和土地所有权这是两个概念,他甚至想用土地的买卖自由用来解释土地在人们手里也是“自由”的,从而证明了土地私有制的存在。

那他妈的到底是谁在颠覆《宪法》啊?第十条明明说的是土地归国家和集体所有。


在这里,并不能下定论这样的物权的对与错,只是你会发现,这样的“物权”早就深刻在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不仅是奶奶对孙子“人生”的控制权,政府对商圈的契约拥有一票否决权,哪怕疫情期间那些破门而入进行消杀摔死宠物的事件也是如此,我们当然不会想到“物权”这件事,因为它在发生之后就已经被“这是在保护人民的生命安全”这样红底金字的横幅给涂抹了——都不需要在网络引战,只需要告诉这栋楼的居民,他们家的宠物感染了新冠,如果不消杀,整栋楼都不会解封——试想一下,这栋楼投票破门而入消杀宠物的比例会是多少……

因为没有“物权”这个概念,他人被存放、依存、共生在这个模糊“物权”上的私有财产,在偷换概念之后都可以成为牺牲的筹码,直到这把刽子手的刀悬在了自己脖子上,这时候才想起那段话——

“即使是最穷的人,他在自己的小屋里也敢于对抗国王的权威。屋子可能很破旧,屋顶可能摇摇欲坠;风可以吹进这所房子,雨可以打进这所房子,但是国王不能踏进这所房子,他的千军万马也不敢跨过这间破房子的门槛。”

William Pitt

onojyun

一家控制狂

2023年7月4日 16:54
作者 ONO

但凡人多的星辰大海都会被我归为“人文景观”。比如前几天去九寨沟,是很美但是人太他妈多了。

所以就索性当成人文景观来观察,比如在车上的最后一排有这样一个“全员控制狂”的家庭,夫妻带着奶奶和未成年儿子前来九寨沟游玩,很显然他们四个人都有一个必须要控制的“领域”:

比如奶奶要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允许它出现高反症状,就算她已经明显高反,但她绝口不承认甚至不接受吸氧,以免成为整个队伍的累赘被道德绑架;父亲固然要控制所有人,甚至是开车的司机提前4秒转过了一个弯道;儿子要控制的是自己与父亲权威的对抗,父亲认为对的事情他坚持是错的;而母亲在这个“人文景观”里因为发生了一件丢脸的事情,而丧失所有道德绑架的资本,在坐车的同时,我也不得不会被他们不顾旁人的聊天内容给吸引,于是手机上变开始不停记录……

  • 奶奶
    • “我打死不吸氧。”
    • “我不睡,我坚决不睡。”
    • 随时要口述正在发生什么,自己要做什么
      • “这儿这他娘的人多!”(标准京片儿)
      • “哟,这么晚还不上车啊,我们早就上车了。”
    • 当自己的儿子成为整个车最后一个还未上车的人时,老太太非常慌张,指挥其他两个人必须要马上让自己的儿子回到车上,安排孙子打电话,责怪媳妇为什么不跟着丈夫。→不过被媳妇反道德绑架:是他自己说要打电话的。→因此老太太更慌了,她认为自己成为了整个车的“罪人”
  • 爸爸
    • “你别耽误我的行程。”(对儿子,因为儿子执意要跟工作人员理论,要求他们拿回母亲掉落九寨沟景区的拖鞋)
    • “人不能反智。”(对儿子,认为儿子想要下水捡鞋、和与工作人员对峙的行为很“丢脸”)
    • “昨天你不晕车今天坐车。”(对儿子,儿子抱怨自己有点晕车)
    • “我限你今天出发之前给我删了。”(对儿子,儿子拍了父亲(丢脸)的照片,见自己的儿子不愿意,奶奶也命令孙子删掉)
    • 控制狂涉及到所有领域,甚至是司机开车,也要评价他过弯的好坏。
  • 儿子
    • “鞋掉了,本来就一定要拿回来。”(因为母亲的拖鞋在景区掉落,他做出了与父亲完全相反的行为——跟工作人员理论)
    • “我凭什么不能找工作人员,我在履行我的旅行权益。”
    • 第一次见到这一家人的时候,是他们与工作人员发生语言冲突,因为迟到被工作人员抱怨,儿子骂了一句“放屁”,见对方是孩子(爸爸曾透露过儿子9月份读高中),所以工作人员也找到了“弱点”与其对峙。
  • 母亲
    • 鞋掉了,所以她失去道德绑架的资本
    • 鞋掉的可能性:
      • 她想脱鞋下水泡脚,所以鞋掉了。→存在“道德瑕疵”。
      • 她因为人太多而丢失了拖鞋。→可能性不大,如果他们不存在主观恶意,他们会揪着这个点不停地攻击导游,但是他们在事情发生之后才用的“自认倒霉”的处理方式。

由于在丢鞋这件事上没有一个一致对外的“出口”,也就是说这件事的“罪人”是当事人自己的时候,他们无法怪罪给任何一个第三人。所以丢鞋这件事本身对于这个家庭而言是”集体丢脸“的事情——于是家庭里的人分别启动了心理防卫机制:

儿子启动的心理防卫机制最不成熟,是用的“投射”,把掉鞋的责任怪给了“景区”,认为自己花钱购买了门票,就需要景区对此负责;奶奶虽然不是这件事情的直接“责任人”,但由于是发生在儿媳妇身上的“丢脸”事情,所以整个事情对她而言事不关己,还冷嘲热讽儿媳妇的不小心——很显然,儿子跟母亲更亲近,所以在奶奶冷嘲热讽的时候,儿子会通过顶撞权威的方式维护母亲的颜面;父亲则是一个标准的控制狂,同时也是最在乎“颜面”的人,整个丢鞋的事件是一个家庭层面的“集体丢脸”,所以他本应该直接爆发的角色,但他选择了“自认倒霉”,这就是我推算出这场丢鞋事件本身并不是“意外”,而是因为他妻子的存在主观瑕疵——明知道九寨沟景区不能脱鞋下水还明知故犯,才导致拖鞋掉入自然保护区。他在用这种方式大事化小,避免被车上其他人知道这项道德瑕疵。

同时,儿子还带有一个“叛逆期”的任务——他和父亲是天然对峙的关系,他不认为父亲“自认倒霉”的行为是正确的,所以他执意要与工作人员对峙,且用投射的方式,将母亲的道德瑕疵归咎给景区管理。父亲在和儿子争吵的过程中,提到了好几次”人至少不能反智“、”我不想跟你聊这个话题,你真的太反智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反智“。

母亲因为是“过错方”,所以她在这个话题里失去了所有的评判权;而“过错”的是儿媳妇,所以奶奶并不会站在她这方,她天然支持自己儿子的观点。于是这个家庭后续的矛盾都围绕着这支掉落在九寨沟景区的拖鞋展开,父亲和儿子完全无法说服对方。

最后,这个父亲决定发挥自己最大的权力——他决定在当天就驱车前往需要8个小时以上车程的重庆,继续他们的旅行。看样子,掌握方向盘这件事情大概是这个父亲最后的也是绝对的“掌控权”。儿子有些反对,原本计划似乎是他们在达州住一晚,父亲则下令把酒店退掉,无论如何都要去重庆。于是他才说出了那句铿锵有力的落脚:“你不要耽误我的行程。”

别忘了,这个家庭还有一个越来越没有精神的老太太,她正在和自己高反的对抗着——“我不睡,我坚决不睡。”

onoj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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