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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比乌斯

承认平庸

作者 ONO

这两天接待的10人死亡体验,遇到一个“教科书级别女性特质”的客人。

事情是一个蝴蝶效应的结构。起初第一轮需要表态观点时,她一直唯唯诺诺不敢举手,想要支持A观点。在开始以此表达观点时,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因为看到多数人举手,所以自己也选择了B观点”。在听到更多人表达观点之后,她无视流程打断他人发言,想要将自己的观点改回A。主持人示意“等一下”——这里出现了一个歧义,主持人的“等一下”是为了打断这位客人破坏规则的行为,而这位客人认为的“等一下”是一定会允许自己再为自己辩解。这一轮,她被高票投出,是认为最没有眼缘或最不喜欢的表达,其中的理由有写明“从众”。

因为这个初步印象,她在这10个人的陌生社会里留下了最初的刻板印象。当她被淘汰后,不服我们给她包含“从众”定义的关键词。对于关键词,它是解释当事人在本场活动淘汰之前,集体对她的认知,由陌生人折射出一个人的某一个特质。所以关键词并不能涵盖她的一生,所以当她意识到关键词不是挑事的点时,她非常聪明地抓住了“程序瑕疵”,主观认为主持人的那句“等一下”是对自己可以为自己辩解的承诺,而主持人没有履行这个承诺,才导致了大家对她有了从众的印象。

细心的你也应该发现问题,这里面的因果是完全错乱、甚至颠倒的。


我们接触过很多客人,用主观臆断讨论假设结果的不在少数。比如,她会假设“主持人讨厌她故意不让她表达观点”,或是假设“这是流程问题,如果自己不是第二个发言就不会慌乱到说自己随多数人投票”。恰好,我们又是非常善用“奥卡姆剃刀”的人,三两下就把她的假设砍掉,最终回到最初的那个点:到底是我们因为没有让她修改投票导致了他人的从众印象,还是她最开始表达观点时就已经暴露了从众心理?

很显然,她的那句“是因为看到多数人举手,所以自己也选择了B观点”发生在观点修改之前,也发生在程序瑕疵之前,这一句话当然是造成刻板印象最初的“因”。票选她出局的人,也是因为这个初步印象,对她评价了从众一词。见问题根源被揪到,她立马切换赛道,就算在场有当事人承认自己就是票选她出局,并且因为她最初的发言留下从众印象,她也无视这个事实,认为如果有改票的流程,自己就可以洗刷从众的形象——而认为她从众的人,则觉得正是因为她一开始的发言和后来在听完别人发言想要改票的行为看上去就是从众。

她又换了一个赛道:“他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听我说话。”这句话,是她在面对当事人和事实的情况下,对他人的定罪。我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立马追问:“你为什么觉得别人没有认真听你说话?现在是有人站出来承认投票的事实,你是不是也没有认真听她说话?”

她朝着我非常严肃地说:“你现在是在攻击我。”

全员愣住。

我换了个语气,继续追问:“现在是有人站出来承认投票的事实,那你是不是也没有听她说话?”

她对我说:“你为什么凶我?”

有好几个人被气得噗呲一笑,包括她身后一直懒得加入讨论的老公。


上面这段描述,有一个词无时无刻地出现——“从众”。她是从众的人吗?毕竟她最早被淘汰,整个“社会”对她的认知只能停留在最初的那一刻。死亡体验的乐趣在于,无论你是用伪装的方式还是真诚地面对大家,其实以陌生人构成的小社会里,都能互相照出真实。往往那些最不真诚的人都容易被高票淘汰。但是在当下那个需要轮流发言的场景,她因为“紧张”表达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相信她那一刻不是装的,只是她还没有背好台词站上舞台表演自己,所以本能暴露了自己的从众心理。

她当然不希望自己从众,从众就意味着要否定她的“特别”。但她是特别的吗?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她是第一个在工作室和我们理论的人,只是理论的方式是用一大堆假设来推导出她想要的结论,而我们又非常善于揪出问题的本质和将不停切换赛道的人拉回到问题本身。所以当她没办法将我们拉进她的逻辑谬误里时,最终竟然用“你为什么凶我”作为新的赛道。

这个案例的有趣在于,她为何如此反感“从众”这个定义?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给到她的关键词,而是当她意识到自己留下的从众印象,正是她最开始那个本能的发言暴露了她就是个从众的人。这种攻击不仅仅是对我们这个“表象”,更多的是对内指向了她的“内核”,对内攻击是无解的,所以此时此刻必须找出一个罪人,来负责她的“下意识”——于是,一大堆外归因包裹着这个脆弱的内核,以为没人看见。


承认自己平庸很难吗?当然,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将要丧失“自命不凡的特别感”。但如果这个评价来自于陌生人,这种“伤害”更大,加之在最开始就因为本能暴露了真实的模样,无论后面如何表演,大家都会因为最初的刻板印象而觉得“割裂”。这就是人与人形成关系的意义,你既能看到别人,也能让别人看到未曾发现的自己,通过自我探索,一起看到彼此都没有看见过的真实的自己。

我很能理解一些人无法承认平庸的原因——比如创作者,平庸就意味着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但是平庸本身没有任何标准,所以只有通过对比自己的“特别”才能指证他人的平庸——也就是说,当平庸的概念消失时,特别的概念也会跟着崩解。只是那个当下,在她的世界里,“从众”就是她为了凸显自己特别的那个平庸参照物。

老鹰和鸡毛掸子都有毛,但他俩爱惜羽毛的前提是不一样的。

onojyun

✇莫比乌斯

庸人怎么可能会自扰

作者 ONO

体验馆开馆以来,接待过不同的客人,但几乎都遵循一个原则——“有问题”,所谓的“有问题”并不是字面上的人格有缺陷、心理不健康,而是他们往往会带着问题来,或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问题而在我们这里找到了问题所在。极少会有“普通人”来体验馆。

好吧,还得解释一下什么是“普通人”。所谓的“普通人”就是正态曲线中段峰值的普通人,他们拥有普通的长相、做着普通的或以为在体制内就高人一等的工作、普通的生活、思考着普通的问题、逃避和无视那些在普通生活里出现的并不普通的课题。

这并没有贬义,因为按照正态曲线的分布而言,确实有超过80%的人都过着这样的生活,但是他们是满意的,所以无所谓对错之分。


前几天,体验馆接待的九个来访者里,来了两个“普通人”。大概是理解错了“游戏规则”,误以为在体验馆里体验的项目和剧本杀没有太大区别,非但不需要和其他几个陌生人在一起读剧本,也没有任何的身份,甚至每个人需要扮演的是真实的自己。于是,在这样临时组成的小社会里,刻板偏见、观点冲突、认知相悖变成了游戏规则的一部分。

所以这两个普通人很快就察觉到“气氛不对”,没人因为他们的年纪资历而尊重他们,甚至有人挑战他们的权威感,质疑他们所谓的三观与坚持。所以很快,其中一个从有到尾都在说教他人的普通人被淘汰送“死”,我把这个先死的普通人称之为“说教者”,因为他无时无刻都是以说教的方式来陈述自己的观点,当说教无法顺利说服当事人时,他便立刻切换身份,成为“包容型说教者”——“我尊重你的观点啊,我没有说你的观点对错,我也只是再说我的观点。”

因为要体验“死亡”,所以当他进入到纯黑无声的无常空间时,我故意关闭了麦克风,让他在里面享受3分钟的黑暗空间。在这3分钟的黑暗空间里,他一共说了27句“有没有人”、30句“听不听得见”和若干的“喂喂喂”。他在平静的黑暗空间里像是没有物质形态的黑色黏体,在贴满了吸音海绵的小黑屋里来回的激荡,因为没有人回应他的能量,吸音海绵吸收了他的回音但没能抵消他的能量,于是他的激荡越来越大,与自己的情绪叠加。

我终于回应他:“在过去的没有任何回应的3分钟里,你一共说了27句有没有人,你很害怕没人回应你吗?”——当然,“说教者”并不会正面回应我提出的问题,因为他们觉得每一个问题都是对他们的一种能力和尊严上的质疑。

发现有人回应后,他开始疯狂输出。从他的说教里,我还是听出了几个关键点:1、我说我的观点,和你进行观点的反驳,是我的表达权利;2、你也可以说你的观点,这是你的表达权利,但是同不同意是我的权利;3、一旦涉及对方对我的观点进行反驳,那我尊重每种观点的存在,所以你没有必要来反驳我的观点。

你应该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他在观点层面是“双标”的。见他疯狂地希望我赞同他的观点,我故意选择了无视和不回应,于是我问了他第二个问题“你很害怕没人回应你吗?”

于是他又换了赛道——“我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都喜欢坐在角落。”到此,我与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人建立了某种想象连接——他是体制内的一个小领导,所以说教口吻和他刻意与下属保持距离维系“权威感”的身份就合理了。所以当他在九个人的小社会里遭受他人的非议、评论、质疑的时候,他的“权威感”丧失,开启了心理防卫机制。

我打算停下他对我的说教,希望和他解构他过分强烈的表达欲和说教人格的原因,所以我提出了一个可能性——说教对应的是回应,回应能量越平衡,说教者很容易被被说教者质疑;相反,回应能量越不平衡,说教者会通过说教获得更多“身份快感”,因为他的说教行为并不会被反抗,而对方点头哈腰的模样就是他最享受的回应方式。

我刚提出这个“可能性”,就被他打断否定,依旧用“我吃饭喜欢一个人”作为证据证明自己不希望被关注。但底层很可能是——疏离感是为保持权威感服务的。

于是我给了他两个选项:一是离开小黑屋,中止我们提供的体验服务;二是在小黑屋里独处一段时间,暂时进入到无人回应的环境探寻一下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他当然不肯选择那个没有回应和“被说教者”的空间。


另一个普通人,和这个“说教者”认识,我称她为“布道者”。“布道者”和“说教者”不同,布道虽然也是自顾陈述自己的观点,但是她会放低身段作为聆听者,但最终的核心是“我比你更有阅历,所以我的观点才是正确的”。

布道者“活”到了游戏的后半程,但因为一个故事成为众矢之的,大概是她义愤填膺成为一个正义的守护者,在搜集了对方各种犯罪证据之后,在最后要付诸审判的那一刻,她选择了放弃,理由是“对方已经受到了惩罚,我应该在最后这一刻选择原谅”。

什么?

好险,差点被对方的“人性光辉”给骗到了吧——这就是“布道者”的惯用手段,我有“能力可以弄死你”,但我因为善良选择“救赎你”。布道者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前后逻辑不一,然后故事总是要戛然而止在一个“光辉时刻”

我这两天闲暇时,看了各类家庭系统排序的心理话剧现场:一个参与者莫名其妙地倒下抽搐,剧情最终总要走向“死亡”和“救赎”桥段,这个桥段跟布道者的故事停在“人性光辉闪耀”的结局一样——你他妈给老子讲清楚,你为什么要在高潮部分给老子演一个你自杀的桥段!!!!!

这大概是他们人性光辉最闪耀的那一刻——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经足够贫瘠——当然他们并不这样认为,死是他们能做出对生命最强烈的对抗。

布道者“死”在最后三个人的时候,她被票出来之后,上演了慷慨赴死的桥段,我问她你为何而死,她声音提高了八倍:我觉得我活到现在,一生无憾,所以未来要留给他们年轻人。

她讲起了她帮助自己抑郁症朋友的故事,也是一样的结局,她在最后那一刻选择了、“高光”:我知道他们需要我,但是我希望他们能独自强大。我问她:你了解过抑郁症是什么吗?她迟疑了一会回答没有,我留下结局:同样的,你了解过在场其他人都经历着怎样有趣的生活吗?好了,你可以出来了,恭喜新生。

有趣的是,说教者和布道者在与我的对话中,时刻在强调:我的人生到现在,我没有什么后悔的,也没有什么烦恼的——他们各自重复了好几次,我感觉到了困意。

或许,这就是庸人没办法(不需要)自扰的催眠咒语吧。


现在有点后悔,我应该也给布道者在无常空间里留下一个更“戛然而止”的结局:你说在场的年轻人不过是在经历你经历过的人生,那你知道场上的死神是99年的小伙子吗,他和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女人恋爱——你跟小自己8岁的男人做过爱吗?

没试过的鸡巴就别着急说自己不喜欢啊!

onojy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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